记高考.
人往往在自己最自信的事物上被给予当头一棒。
拿到语文试卷照例先看一眼作文题。我记得当时自己嘴角上扬了一下。我认为这是一道得心应手的作文题。
我早已习惯于陷入时间紧张的困境之中。写作留下五十分钟，与平时考试无异。我认为时间尚且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我承认自己很紧张。我感受到自己冒着热气的后背，汗珠顺着微微弓起的背脊往下滑落。
我忍不住不断地瞟时间。11：15分，越过了400字线。
内心只有崩溃和绝望。我感受到梦境里常出现的坠落感。脑海里不断蹦出支离破碎的语句，来不及加以思索和组织，就让它们淌到纸上。
过600字线时脑海里蹦出了标题，随手写上去。自己就像臧克家笔下的那团火一样激烈地燃烧着。
写到第三栏第二行时，字迹已经歪斜得不成样子，笔不听使唤，手腕僵硬得不会动。
铃响，停笔。
没有结尾，没有完篇。无力回天。
多好的一个题目，我亲手毁了它。
我想写什么？我想写：人只有有了足够的价值才能被需要，而不是相反的，从依赖他人的需求中寻找自己可怜的价值。我想写史铁生的坦荡辞世。我想写不是因为他的角膜为病人所需要才显得他的坦荡辞世是有价值的，而是说，他面对生死时的从容本身就为世人提供了一个典范，极具价值，因而他被我们的精神世界所需要。做物质上的供给者或许能让我们感受到一丝价值，但如果想做精神上的“被需者”，我们首先要有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价值。
我永远失去把它们写在高考作文卷上的机会了。
出考场收到的第一条微信是万老师发来的。一分钟后就见到了。我看到她眼里闪着光，心一软，说：“我作文没写好。”
她和骆老师连忙展现出豁达的样子，摆摆手说：“没事的，没事的！只要你不跑题，能完篇，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如果没有完篇呢？我不敢问下去了。对不起，我有所隐瞒。她们或许觉得我夸大了自己的错误，其实并没有，我还美化了它。我实在害怕承受沉甸甸的期待。
考场作文未完篇。做梦都想不到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语文这门自己最爱学科的高考。从春考、一模再到二模语文的缓缓上升，竟然是为了高考时猛烈的跌落而蓄势。
摔得好疼。我后悔了，我很遗憾。我也知道世上没有后悔药，可是我还无法从这种巨大的落差中抽离出来。我真的很遗憾。
午睡时的梦境里不断浮现出考场中狼狈不堪的样子，汗水浸湿衣衫，奋笔疾书也终究跑不赢时间。
那么多场考试经历过来了，和我们较劲的到底是谁？我们战胜不了的又究竟是什么？其实都是我们过去的自己。
高考所考察的，是短时间内思维的深度与准确性。然而我向来是个慢工出细活儿的人，我的思维深度总是要建立在时间的基础之上，我害怕一切需要我及时做出回应的事情。我深谙这一点，所以我畏惧，我紧张，我在考前辗转难眠，我在走向考场的路上心跳飞快。“不要紧张”大概是世界上最搞笑的安慰了。如果我能够控制自己的心态，我又怎么可能被紧张感所吞噬？
数学考试前大白的握手坚实而充满力量。我很羡慕这样的人，他时刻保持着清醒、理智、冷静的头脑。一袋子2B铅笔胜过千千万万句加油。我也想成为这样的人，我想做理智与感性并存的人，我不想轻易被情绪左右、被情感吞噬。
数学发挥不错。能拿下填空11题和解析几何的两小问已是超常发挥了。
英语发挥最好，很从容。我正常的放松状态是别人口中的适度紧张。
这些文字昨晚就在脑海中呼之欲出，我抑制住它们，因为文字于我而言是情感的出口，一旦打开便一发不可收拾。我必须用冷静的头脑面对今天的英语考试，这也是我所追求的理智。我做到了。语文考试的惨败丝毫没有影响到数学和英语的发挥。当我重新坐在考场之中，我只想做好眼前的这份答卷。我虽无法让这场高考完美无缺，但却可以不让新的遗憾出现。今日考试告一段落，我终于可以放任自己在深深的遗憾与悔意中徘徊一阵，这使我感到无比惬意。
我将母亲的话美化一番说出来：最自信的事情往往给你意想不到的打击，如履薄冰的事情反倒因为你的小心翼翼而给你惊喜。这就是人生。
2018.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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